闲谭栾儿

这天真冷,逮着个热杯握在手里才好聊天

赫然发现,也许今天的自己,才是这座现代化城市真正的“土栾儿”。

前些天,有朋友在闲谭留言区招呼我,说,平叔,哪天摆哈“栾儿”嘛。哈哈,说实在的,这位朋友不提,我几乎都忘记了。曾经多么熟悉的“栾儿”,一不留神就给忘在了脑后。

不过,这“栾儿”似乎应该是“栾二”才对。

回想了一下,成都出现“栾儿”的叫法,应该是在文革初始时期。至于出处,我以为应该与样板戏《智取威虎山》的小炉匠栾平有关。也许是栾平形象过于猥琐,大家就称其为“栾儿”,或“栾栾”、“栾豁皮”等等。

只是不知为何,竟将这带有蔑视的称呼与“乡巴佬”等同起来,一段时间,几近成了农民兄弟的代名词,实在是不应该啊!

关于“栾儿”的出处,还有说是源自于“广耳石”。由广耳石发散到鹅卵石,而卵与栾同音,于是就有了“栾儿”、“栾栾”的称呼。

由于川话源头甚多,演变过程又不断融合各种文化,细究起来其实意义也不大。我们就再接着往下说“栾儿”与“栾二”的横向联系。

在都晓得的那个年代,除了地富反坏右,天下好人里头还分了九等。

工人阶级领导一切,就是当然的老大哥,人民教师仅列第九,江湖就称为臭老九,而朴实的农民兄弟则位居第二,习惯称为农二哥。

我想栾二就是这样来的。

其实,栾豁皮也好,广耳石也好,以及弯弯、弯脚杆等许多称谓,大多表达的是一个意思,都是特指二哥。

不过发展到了后来,也许就不仅仅是指二哥了,城里那些遇事脑袋打不倒调的、对事物缺乏判断的当然也在此列。

回想文革进行到奄耙屁臭的时期,老百姓对那些抓革命的蛊惑已渐渐失去了兴趣,而上面的对促生产也有禁忌,所以成天无所事事的逍遥派们就热衷于讲故事。

什么十二个回合,梅花党案等等,都是这个时期的产物,一时间就摆得飞天玄火的。

那时,还诞生了许多“栾二”进城的各种段子,言语间多有踏屑,现在看来实属不该,但在当时却也流传甚广。下面我就摆哈这些老龙门阵,就当是混时间吧。

先摆一个,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,有个乡下来的大爷赶着一群猪儿就进了城,当走至英雄口,也就是盐市口时,猪儿突然就停下不走了,一个二个就将猪屁儿在街沿上使劲的磨蹭。好像听畜牧专家说过,猪儿走累了就喜欢磨蹭屁股,不晓得是啥子爱好。

正在岗警亭里扳红绿灯的警察一看,忙走出亭子,就厉声让大爷赶紧将猪赶走,不要影响交通,说着,交警嘴里还嘀咕道,死老巴子,你屁儿痒吗咋个,弄一群猪在路口堵起。

这时的大爷心里更急,就一边用手中的响竿(一种用竹子做的、专门用来赶猪的工具)使劲驱赶着猪儿,一边骂着猪儿,走哦,你紧擦啥子嘛?你妈的警(紧)察(擦)屁儿就不痒啰嗦!交警哥子闻听,一时竟无法接话,倒引得一众围观者哄堂大笑起来。

那个时候的成都大街上,除了不多的汽车和一些自行车以外,还有架架车、牛马拉的车,完全是生态大和谐景象。

那时,交通规则也在逐步完善之中,譬如红灯停绿灯行,譬如人要走街沿上、过马路要走斑马线等,均属新生事物。

记忆中马车最终在成都市区消失,应该是年左右的事了。

再摆一个。还是那个年代,说有个郊县的“红苕花”来到成都城,那个时候把乡下妹子不叫“栾二”,而是统称为“红苕花“。

这“红苕花”在成都城里头有亲戚,一天就骑了亲戚家的自行车上街,还是英雄口这个地方,就被站在路中间岗警台上的警察拦下了。

警察用手中的指挥棒指指“红苕花”,说,退回去,重新走!见“红苕花”一脸懵懂、不解的样子,旁边那些看热闹的说话了,你不能直接左拐过去,必须得包倒警察转一圈才能过去。

“红苕花”脸顿时红到耳根,心想,人家是还没嫁人的妹子,咋个好意思嘛……这个城里头的规矩才兴得怪糟糟嘞哦!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,总得回家讪,心一横,跳上岗警台就紧紧抱到交警转了一圈。把警察弄得脸红脖子粗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
那个时候这类龙门阵太多了,其实不见得就是为了贬低贫下中农,实在是娱乐活动太少,闲极无聊的缘故。

还有个糟蹋二哥的段子,比较长,我就摘取一段。

说某二哥要去成都城耍,乡亲们送行。有人就告诫,说成都的贼娃子凶残得很,一定要多加注意,某二哥于是牢记在心。

进城耍了两天,倒是没遇见什么意外,就准备回去了。二哥是个重礼节的,就想,总得给大家带点啥子礼物回去。

思来想去,觉得还是冰糕不错,一是因为便宜,二来也算稀奇玩意儿,都没吃过嘛,于是就买了两根揣在上衣口袋里面。

担心被贼娃子偷了,就一直用手捂着,直到安全回家。

见某二哥从成都回来,大家都聚到他家里,想听他摆点闹热。有人就问,成都好不好耍?某二哥就得意的回答,简直不是一般的好耍。又有人问,你没有给我们带点啥子回来?某二哥忙说,我给你们带了巴适的回来,东西不多,大家都来尝尝,说着就伸手到胸口的两个口袋里去掏。乡亲们就期待的望着他。

就在这时,大就见某二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,就扯开喉咙大哭了起来,你个成都的贼娃子也太凶了嘛!冰糕给我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两根棍棍在口袋头,完了还要在我的口袋头窝耙尿,衣服都给我弄得焦湿……你这个背时嘞的贼娃子……

后来“栾二”一词渐渐就没人再喊了,再喊自己就落伍了,弄不好就有自己被当作栾二的风险。而“弯弯”、“弯脚杆”这些新名词也就应运而生,成了新一代时髦语言。

“弯弯”一词毫无疑问也是来自于土地。那些长年负重劳作的,腿几乎都是呈()形,有好事者,就借用象形“弯腿”,创造出“弯弯”、“弯脚杆”。

我愿意想信这个“弯弯”,绝非是单指在农村耕作的二哥,更多的是与那些城市里的、不注意公共次序的人群有关。

十多年前,一哥们儿邀约聚会,饭后,这哥们儿意犹未尽,非得邀请去歌厅坐坐。那个时候,成都这类场所的从业人员几乎全是些抹了口红的弯脚杆。

哥们儿一进门,立刻就有一个叫阿娟的女子迎了上来,嘴里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,就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包房。看得出来,这哥们儿是这里的常客。

这阿娟一口娇滴滴的普通话,指尖还缭绕着飘渺的烟雾,一副大咧咧的样子,后来才知道,这里的妹子都归她领导。

阿娟表现得很大姐大,先把自己的大啤酒杯倒得满满的,然后一口饮下。随后就给每个人的酒杯倒满,开始挨次的敬着每一个人,很豪爽很霸道,你不喝还不行。

到了我这,我摇摇头示意不喝,阿娟不依不饶、没完没了的,结果我另一哥们儿就说话了,阿弯,要喝你自己喝,不要胡搅蛮缠了!阿娟一愣,问,你叫我啥子?口音不觉已转换成中江方言了。哦,原来你是房继光的部队嗦!哥们儿笑了起来。然后继续道,你不是叫阿娟吗?卷就是弯,喊你阿弯没错嘛!

阿娟有些气恼,说你不要乱喊哈……没等阿娟话音落地,哥们儿又继续逗弄,你要不满意这个名字,那就叫九万好不好?再不然干脆叫你卷帘门好了。

阿娟脸色一变,把酒杯使劲往桌上一放,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。

前些年,在路上居然还碰见了这个阿娟,手里还牵着个娃娃。给我打了个招呼,知道她嫁了人,也就没再从事这个行道了。

当了母亲的阿娟不再说普通话,当然也不是中江话,而是地地道道的成都口音。

如今的成都,地盘大了,人也多了,走在宽阔的大街上,听到说普通话和其它口音的人是越来越多了,完全是五湖四海的感觉。

这其实挺好的,成都原本就是个包容的城市,具有可以包容一切的胸怀。

一天,陪外地朋友游玩草堂、武侯祠以及宽窄巷子,一路讲解着,颇有老成都风范。末了,又特意开车走二环高架回家,想顺便让外地客人看看成都建设新面貌。

不料走到创业路时,一不留神就上了直通剑南大道的高架,竟无法下来,弄得是满头大汗,直到了天府一街才看见一缺口,慌忙溜了出来。

这下,就实实在在的感觉到,如今的自己,在这日新月异的城市面前,三天不出门就觉得晕头转向。旧时的老街小巷已被入云的高楼大厦所替代,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的我,已很难再自称成都通了。

结合时不时会出现走错路上错桥的现象,愕然发现,今天的自己,不觉中已经变成标准的“土栾儿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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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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